章) 终于，离开了阶梯。
威尔松开手，意路易从蛋壳似的东西里钻出来，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
他看向威尔问：“我们真的快到了？”
卡其秋在边上，含着棒棒糖，回答道：“是。”
他对着城堡挥舞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棒棒糖解释说：“这就是魔王住处。”
威尔看了意路易一眼，就要往前走，大门没有关紧，里面传出许多人的惨叫声。
卡其秋说：“魔王在最高层，在那个房间可以看见一切漂亮的东西，也可以看见这一片的区域，他很喜欢自己的东西。
如果要杀他，必须到最高层去。如果到了最高层，千万小心，别从边上掉下来，房间很小，其实不方便重剑挥舞，不过无所谓，因为没几个人能站在房间门口。”
意路易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说得……似乎有些过于详细了】
【我也这样想】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不对，对，不对，对】
【杀了他们】
意路易紧跟在威尔身后。
威尔从一楼往上走，这座城堡外面看不出来，里面的楼层最高是九十九。
站在第九十九层，意路易整个人都快累得虚脱了，他十分敬佩地看着威尔。
“你之前都没有休息过，”意路易关心问，“真的可以吗？”
威尔点了点头。
从踏上楼层开始，他就没有说话了。
路上见到小偷、强盗、杀手、魅魔……
他都面不改色。
刺杀魔王小分队都是外来人组成，威尔看见了他们扭来扭去发了疯似的样子，他也不以为意。
勇者队伍人数不一，总有被卡在危险面前不能寸进的。
不管周围是血溅五步，还是群魔乱舞或者蛇鼠虫蚁虎豹狼豺，意路易都清清楚楚看见威尔目视前方一直在前进。
什么拦了路，就一剑劈开。
意路易从自己把自己吓得蹦蹦跳跳到看见巨大的危险降临都和威尔一模一样面不改色到麻木状态，也就是十层的距离。
这里有九十九层。
意路易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整个人都软成一团，瘫在了楼梯边上，他抬起头往前看，看见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门虚掩，没有打开也没有紧锁，只看门扇长宽，这个房间不会很大，但是，意路易转念一想，也未必是这样。
之前他们从楼下走过来，走到现在，怎么也算是涨了见识了。
都不用仔仔细细想，拔一根头发都应该想得出来。
城堡这么大，外面看起来还算正常，到了这里，魔王的真正的居住处，怎么可能又小又窄？！
别开玩笑了。
魔王，那可是魔王。
再说了，下面什么鬼样子，长了眼睛的都能看见。
【是的是的】
【我也赞同】
【要开始投票了吗】
【没，没有没】
【时间快到了……不会是这个意思？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快点分享出去，直播间要火了，别的都没到这里，更没见到魔王】
【我知道，他们没见到真正的魔王就被敷衍回来了，不过，也有奖励】
直播间人数涨了起来。
意路易从地上爬起来，勉强直起腰。
他看向威尔。
威尔推开了这扇房间门。
意路易紧张又期待看了过去。
里面只有一个红丝绒铺好的座位。
有一个亮堂堂的窗口，外面是漂亮的蓝天白云，怎么看，怎么假。
卡其秋从外面叹着气飘进来，坐在座位上，拍拍衣服，对威尔和意路易笑道：“你们来啦~”
意路易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猜到了】
【我就知道】
【心梗了】
【呼吸不过来了】
威尔的脸色很难看，扯了扯嘴角，还是露出一个笑，很温和地问：“你……就是魔王？”
意路易听着都快心梗死了。
他看向卡其秋，老实说，当时他是希望卡其秋能反驳或者否认两句，可是，卡其秋点了点头。
“是我。”
卡其秋对威尔笑道。
他还是笑得和从前一样。
意路易不由得想，从一开始，从一开始都是骗局吗？
威尔似乎是受到了影响，他用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看着卡其秋，再次问了一遍：“你就是魔王？”
卡其秋点了点头，剥了一颗糖。
“还有什么要问？”
卡其秋耐心地看着威尔。
威尔握着重剑剑柄，往前迈了一步。
他还没开口，卡其秋就笑道：“没用的，这里是我的地盘。”
话音未落，威尔的剑就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当着面，融化成一滩通红的铁水。
威尔被迫咬着牙单膝跪地，他的脸涨红了。
卡其秋饶有兴趣看着威尔，笑眯眯抿着棒棒糖。
威尔甚至被他压着抬不起头来。
“如果你愿意，”卡其秋看着威尔说，“我是说，你到现在也不肯改变主意，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说服我，我就……陪你打一场，当然，你肯定是打不过我的，但是我可以不杀你，等你输了，我也可以给你说几句话的机会，如果你说动我了，我就……”
意路易这个时候也完全不能动弹，张不开口，说不了话，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定定用眼珠子望着房间。
【就什么？】
【怎么突然静音？】
【他们要干什么？】
卡其秋连手指头都没动过，威尔的重剑就重新出现落在了恢复正常活动的威尔的手里。
卡其秋看着威尔说：“来。”
威尔看着重剑，终于抬眼，看向卡其秋。
“好。”
威尔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个小房间里，慢慢传出去，传到意路易的耳边。
不知是不是卡其秋表明身份之前那些日夜相处的过去，就像蒙眼的纱被风贴在脸上，让威尔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犹豫了自己的选择。
那点残留的友谊被他含在口中，亲昵辗转之间，吐出来一个字，带了些许难以忍耐的痛苦。
和诡异的温柔。
就像从前一样。
意路易呆呆看着他们。
他现在也没办法离开。
不然在害怕的时候，马上就顺着楼梯往下滑得跑掉了。
魔王的话一点没错，这是他的地盘，他是无所不能。
意路易眼睁睁看着卡其秋手无寸铁和威尔打得旗鼓相当。
两个人的身姿都轻盈又迅速，在小房间里辗转腾挪，十分自然。
也处处惊险。
好看极了。
意路易不能明白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自己的脑子里还能想到这种话。
但这实在是句实话。
他强令自己想点别的。
正经事、正经事……
意路易不由自主想到了——
假如威尔的战斗获得成功，之后呢？
这个问题，在路上没有想过。
如果？之后？
魔王真的会死吗？
魔王永远不会死，杀了这一次，还有下次，死了一个勇者，还有下一个勇者。
魔王还是魔王，勇者却跟从前再也不一样，这样的过去里，魔王维持着少年的外貌，真的可能拥有真正的少年人那样的脾气秉性么？魔王表现出来的，究竟是十分真，还是十分假，又或者，不加掩饰，肆无忌惮，只是无所谓，旁人也看不见。
世上的睁眼瞎何其多！
意路易不由得悲观起来。
他蹙着眉，看着威尔被卡其秋压在地上。
卡其秋似乎有意羞辱，依旧两手空空，轻轻巧巧压在威尔身上，如果不是意路易心里清楚魔王就是魔王，卡其秋和魔王完全不能等同为一个人。
意路易看见这样的情况，也会误以为，不过是两个少年的玩闹。
实际上？
这该是生死仇敌才对。
意路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真有点担心威尔会被卡其秋迷惑。
虽然只是游戏。
只不过是个游戏而已。
对他意路易而言，只是个游戏。
可威尔和卡其秋是真真实实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威尔真能狠得下心？
意路易的观感复杂起来。
威尔杀了卡其秋，威尔心狠。
威尔杀不了卡其秋，威尔心死。
左右都是过不去的坎……
意路易摇了摇头。
卡其秋俯下身，低下头，唇角微勾，乍一看，那生死仇敌竟然好像一对热恋情人！
滑天下之大稽！荒谬之至！
可是，从意路易的角度看，卡其秋对待威尔的态度仿佛一阵微风拂过玫瑰花瓣——
花中精灵在亲吻小王子。
威尔的脸瞬间涨红了。
他似乎恼羞成怒，感到了极大的羞辱。
卡其秋对他说了什么？
意路易蹙着眉感到疑惑。
卡其秋松开了威尔，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笑眯眯看着威尔从地上站了起来。
威尔攥着拳头，咬了咬牙，看向卡其秋。
意路易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荒谬，从前这两个人亲近的种种情形都在提醒他。
卡其秋该不会对威尔提出了献身的邀请？！
以威尔的脾气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气到两颊通红又羞于启齿的地步。
意路易突然兴奋起来。
他唾弃自己的兴奋，同时期待后续。
威尔拿出一瓶紫色魔药。
卡其秋一饮而尽，对威尔张开双臂，笑了笑。
威尔看着他，神色略有些动容，迟疑着靠过去。
卡其秋抱住了威尔，看向意路易，笑了笑。
血液溢出。
城堡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