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清晨，远方的青山笼罩在云雾里，天刚透出一丝蒙蒙亮，一切尚还处在蒙昧未醒之时，高家庄一户人家已经有了动静。
高大成家的猪圈里发出了一阵小小的窸窣声。
他家在高家庄出了名的穷，一家七口，五个姑娘。因为没有儿子，高大成自觉无人送终，从前一个勤快的汉子变成了个烂赌好酒的懒汉。要不是还有他婆娘女儿们操持家里，家早就败落了。
饶是如此，因着家里唯一的男人不干活，便少了个重要的劳力，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还算宽敞的院落如今已有些破旧，原本的三间大屋子如今倒了一座，泥墙瓦砾木头杂乱的堆在一起，也没人收拾。厨房塌了半边，所幸灶台那一半尚有茅草遮顶，不至于连做饭的地方都没有。
高家长女名叫娟娘，家里五个女儿，只有她一人有个正经名字。从二娘开始，三娘、四娘、五娘，顺着往下叫。
高大成见一胎又一胎的女儿，早已失去了起名的耐性，只觉丢人。
他看庄子上所有人都不顺眼，总觉得别人在嘲笑他，说他是个绝户头。
自五娘出生后，妻子刘氏伤了身体，再无法生育。那之后，高大成浑身的精气神彻底垮了，再没任何期望，终日借酒浇愁，醉生梦死。
他看五娘格外厌恶，都是因为她，才让自己绝了后。
刘氏看五娘更是如此，只觉她是个灾星。不仅断了高家的根，还让高大成变了性子，让高家逐渐落败。
如今所有的苦日子，都是高五娘带来的！
两夫妻不待见她，底下的姐妹有样学样，对她堪称恶劣。
都是因为她，才会让父母变得暴躁，一点小事便非打即骂，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人人不得安生。
早先，高五娘路还走不稳的时候，还有屋子住。
那时的她，已经是家里姐妹的出气筒。谁不高兴了，或是挨打挨骂了，都打在她身上，给自己泄愤。
小小的孩童，路都走不稳，能知道什么？只会哭罢了。
哭着哭着，慢慢不敢哭了。
一哭，母亲会更生气，到时候反而多挨一顿打。
刚学会走路，就被家里支使着干这种活。
人小，干的活也简单，多是给家禽喂食一类的活计。
等逐渐长大到了现在，五娘六岁，被赶出了屋子。
二姐姐说她人小做不了重活，就把猪圈分给她看管。反正家里五姐妹地方不够住，让她住在猪圈里正好看猪，还能腾个地方。
早上天一亮就能背箩筐去砍猪草，顺便还能拖几根柴火回来。
爹娘不管，五娘只能任姐姐们欺负，住进臭烘烘的猪圈里。
早上，五娘一见天亮立刻起了身。
要是起晚了，估计还得挨一顿骂。
她早就学聪明了。
揉揉眼睛，披了衣裳，背起箩筐直接上山去。
上山的路上有条小溪，可以在那里洗漱。
等她把猪草砍回来，太阳都已经出来了，家里自然没给她留饭。
五娘摸进厨房里，看看里头还剩了什么，准备胡乱吃一口，不能让自己饿一早上肚子。
她太瘦了。
六岁的娃娃，本该是肉嘟嘟的可人模样，她却是皮包骨，干瘦干瘦的。
庄子上的大爷大娘们看不过眼，时常偷偷给她塞一口吃食。
要不是有好心的大家在，五娘早饿死了扔荒山去喂狗。
见她过了早饭时间还往厨房跑，刘氏气不打一处来。
看见这个小女儿就讨厌，败家精！
知道她没吃饭，去找吃的也应该。可是见她动手拿家里的东西，就是气不顺！
她也没忍着，张口骂道，“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啊你！整个家就是被你吃穷的！”
五娘脚步一顿，被娘亲骂了很难过，大大的眼睛里泪花打着转。
她嘴巴里小小声的念念有词，“不哭不哭，不难过，要吃饭饭的啊，不能饿肚肚，肚肚难受……”
她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的有些含糊，“为什么只欺负我？”
说着，脚步也没停，迈着小短腿想走快点，赶紧吃了东西省的继续挨骂。
娘脾气不好，骂完人就爱打人。
刘氏骂完之后，果然怒上心头，看她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还往厨房走，脸上还敢委屈巴巴的抹眼泪，更是恼恨。
不知道老天爷哪儿弄给她个孽种！好端端的家，就被她给祸害了！
她大步走过去，五娘下意识的往墙根上躲了躲，到底还是没能躲过。
刘氏指尖一下一下地戳着五娘的脑袋，“吃吃吃！吃死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就你命硬，克全家人！”
五娘被戳倒在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只敢默默流眼泪，甚至不敢哭出声。
还得吃饭，让娘亲打快点，打完就能吃饭了……
今天刘氏格外生气，或者说，最近这两天，全家都处在一种爆炸的边缘。
刘氏同样挨了打，高大成下手一点都没收力道，拳拳往死里锤。
二娘、三娘、四娘，一个都没少。
高娟娘，高家的长女，这个让高大成眼看着能卖上一大笔银子的姑娘——跑了。
对，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