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尴尬,就在于总是被看做是“谁的人”。在刘文军,就更是如此。
刘文军是个想做自己的人,吕芳早把刘文军看成她的人了;刘文军在李进那儿受到了男人所能受到的最大侮辱,米老五却自然地把刘文军当成李进的人;李进呢,早在看守所就把刘文军当成“爱妃”了。
不经历这一切,一个人的愿望还不至于那么强烈。如果吕芳让刘文军做他自己,那么,也许就不会有以后的故事,正是吕芳激发了刘文军自己做自己主的意愿,刘文军才成了吕芳眼里“不着调,到处惹是生非”,即便如此,即便刘文军不遂吕芳的意,吕芳也从来没有把刘文军让渡出去的念头;就仿佛刘文军岂想做李进的“爱妃”?李进光脚踩着刘文军的脸,用鞋底儿打着刘文军的屁股,让他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老天爷仿佛故意和人做对似的,知道刘文军想做自己,偏偏给刘文军安排了各种遇合:刘文军沮丧地想,老天爷看着他徒劳的挣扎,一定在头顶捂着嘴偷偷乐。
眼目下,刘文军给米老五当兵,那就算是米老五的人,要不米老五不会说出“我米老五给人说话,还很少被人驳了,你是看李进出来了,不认我这个五哥了?我可没有亏待过你!”的话来,人总得过日子。
刘文军都后悔了,自己想杀吕芳,到头来不知怎么地居然给吕芳许了愿:“你等着,我给咱把装修的钱赚回来!”
人怎么这么不争气呢?也罢,等米老五发现自己并不想当李进的人,也许米老五也就罢手放了自己吧?解脱了,一了百了,大不了不去酒吧,另找合适的人合伙赚钱-----和五金店老板们打交道,也许就是他刘文军的命。
抱着这样的心思,刘文军磨磨蹭蹭往满香园赶来,他就像汉堡里面的一片生菜叶子,被李进和米老五夹得喘不过气来。
“小老弟,楼上请!”
随着一声喊,刘文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满香园的门厅,一个彪形大汉笑嘻嘻的挺着肚子挡在他面前。
“别开玩笑,五哥让我速度上去呢!”刘文军躲着大汉,侧身想溜进去。
“哈哈,想过去,小兄弟等会儿给你几个哥偷瓶好酒!”
刘文军这才发现,门口四个彪形大汉都是黑体恤,作训服的迷彩裤,明白了这是米老五的仪仗队。
早有饭店的门迎笑吟的迎上来,对着刘文军说:“先生,这边请!”
刘文军怯怯的跟着服务员走进包间,听到米老五正在给李进讲自己的宏伟规划。
“本市一共有十四个县,咱们已经拿下了四个,还有五个县也已经进入了,但还不能说拿下了,剩下的五个,油水不大,现在是人手严重不足,暂时不想这五个县,经过这一两年的打拼,有个体会:那就是生意还在市区,最明显的就是,哪个县的生意,都比不过咱市区一个火车站广场,可火车站广场,在市上就是个不入流的地方,市上有身份,有钱的人消费,去火车站那地方,嫌掉价!”
“看不出你米老弟这么有头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我杨保义是在老街坐井观天,满足于做个土财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杨保义听得眼睛发亮,摩拳擦掌,显然是对米老五另眼相看了。
“就说我文军兄弟,”米老五一眼看到在包间门口犹豫止步的刘文军,招呼他往自己这边坐,“你给李进兄弟说说,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他带着七八个碎娃,就看着四个酒吧,我准备每月给他开四千元,他在酒吧收的算他自己的,我不过问,弄得好,他一个月在我手下轻轻松松收入一万元!来,你给李进兄弟说!”
李进沉着脸一直坐在米老五和杨保义中间听他两满嘴乱喷,等他看到刘文军,就站起来,张开双臂过来抱他:“小兄弟,想死哥了,看来你混得还不错!”
“走开,谁是你的小兄弟!”刘文军又怕又厌恶地推开李进,低着头坐在米老五下手。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米老五诧异的瞧着刘文军,回过头来吃惊的望着李进。
“呵呵,有些误会,”李进打个哈哈,回过身在自己的位置坐定,停了那么一两秒,“小兄弟,你不要恨我,你感激我还来不及呢,你不明白,我不怪你,米老弟,你给他说,他凭什么能给你看场子?我看他一个场子也看不住!你还讲他看了四个酒吧!”
“这当然是因为你李进老兄的鼎鼎大名!我也是听出来的人说文军是你老兄罩着的!一条街上刺头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一听说文军是你的人,在那儿坐镇,就客客气气的!要不然,文军能和谁叫板?就他那身板,姑娘娃一样,一指头戳一个趔趄!文军,你也在酒吧快半个月了,还没遇到过事儿吧?酒吧这地方,动不动砸个稀巴烂还不是常有的事!”
“这么说吧!”李进盯着刘文军,“我在看守所呆了一年半!街道上的流氓滋事都是关进去三五天,最多也就是一个礼拜,爷我关了一年半!”说到这里,李进一拳砸在酒桌上,大家都看着李进。
“凡是进去的混混,爷打遍了!可是个个都不恨我,他们服了我!这就是做人的道理!”李进说到这儿,抬手就朝着刘文军,“但你小兄弟就不懂这个道理!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恨我,按说你恨我,我不用放在心上,就像米老弟说的,姑娘娃一样,一指头戳一个趔趄!但是我想成全你,让你明白这个道理!”
说到这儿,李进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在椅背上靠实在了,“小兄弟,爷这辈子谁都不怕,但爷爱读书人,敬读书人!但你念了书,就不明白,你进了看守所,凭你还想保住你的屁股!”
刘文军蹭的站起来,脸涨得通红,眼冒血丝恶狠狠的盯着李进。
“你们都看看,你们都看看!”李进失笑了,他对左右的米老五和杨保义说,“这就是念书娃!”李进双手按着桌子看着刘文军,“爷教你学个乖!不是爷,你娃还不天天让别人操遍了?不敢说你出来时后面变成喇叭,我敢说,等你出来时,你早不知道什么叫羞脸了,有爷,别人才不敢动你!没有爷,你娃都不知该恨谁!”
刘文军头嗡的一声响,愣在当场。
“还不给李进老兄赔不是?”米老五抬手扇在刘文军的后脑勺。
“李进兄弟,别生气,和这种狗屁不通的碎娃说啥!”杨保义看都不看刘文军,给李进端了一杯酒,“交人要有档次!像那些不上档次的交了操不尽的心,过后还让人伤心!”
“不是这么说!”李进抬手挡了一下杨保义递过来的酒杯,“这小兄弟有来头,我也是过后才知道,他从看守所被放了,是梁金龙发了话!”
“梁金龙是谁?”米老五疑惑的问,“从没有听道上人提起过!”
“呵呵,咱们也配!”李进笑呵呵的对刘文军说,“小兄弟,你能不能给大家说说梁金龙?让哥儿几个长长见识?”
“是啊,这梁金龙是何方神圣?”杨保义纳闷儿的转过头问刘文军。
“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你还有这层关系啊,快说!”米老五一捅刘文军。
“他是金融办主任!”刘文军低声简短的回答。
“金融办是个啥玩意儿?”杨保义、米老五几乎是一齐发问。
“就是市上管银行的一个局。”
“哦,我以为是弄啥的!”米老五嘴一撇,“银行能咋?咱他妈的早就是银行的贵宾客户,四大银行,哪家也得请我坐在大户室,还得看我乐意不!我就只看重你李进老兄!”
“也不能咋,”李进淡淡的说,“听说这个梁金龙发出的话,韩涛就得乖乖的听!”
“你说的是哪个韩涛?”杨保义问。
“是啊,哪个韩涛?”米老五也挠耳朵。
“大市公安局局长!”李进白了米老五一眼,“你们两敢装着不知道韩涛是谁?切,就你们两吃的那种饭!”
“我的爷呀!”米老五吸了口气,“你那个梁金龙管着韩局?这是真的?那得是多大的官?我早就看出我这文军兄弟不是一般人,没想到还是看走眼了,兄弟你怎么一点儿口风也不漏?”
米老五惊喜的搂着刘文军的脖子。
“杨老大,你说说,这人够不够档次?”李进笑着揶揄杨保义,“你家有人在税务上,就把持了老街,这小兄弟能把你那条街的生意踢了!你信不信?”
“我有眼无珠,”杨保义把手里的酒自己喝了,仔细打量着刘文军,半天,他回过头对李进说,“老哥我今天算是真的服了你老弟,看来论起做人,我得好好给老弟学啊!”
“说啥呢?说啥呢!”李进哈哈笑道,“我不过是刚放出来的二混混,多亏你老哥心肠好,收留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儿吃!”
“要不说我有眼无珠呢!就我那小庙,想放下您这尊大神,看来我是痴心妄想了!”
“话不能这么说,杨大哥收留我,是真心,这我知道,这年头,很难得了,街上混,大家以后还要相互照应才是!”
“真的假的?”米老五一脸疑惑,“慢着,慢着!我只认真金白银,最看不惯有人跟我玩儿玄的,李进老兄,你的大名我是知道的,你说我这文军兄弟真的有这么玄乎吗?”
李进听出来米老五这话里有话,明面儿不信刘文军有这么大的后台,那暗地里的意思分明想说,“你李进别也是个招摇撞骗的主儿!”
看来,得露一手了!
“你不信?好,我给你叫来个证人,也让弟兄们知道,我李进也不光是抡拳头的,我也认识人!”
李进拿起电话,“老蒋,我在满香园吃饭叫人挡住了,脱不了身,你看咋办?哦,我是李进!”
李进得意的对米老五和杨保义说:“政府办的秘书长蒋友仁,我一个电话,他要来给咱们开饭钱!弟兄们等着瞧好吧!”
“得,”杨保义笑着说,“李进兄弟,说好了哥做东,一顿饭,也值得叫政府的人?人家好赖是个官,让人笑话!”
“不在饭钱上!”李进要彻底压住米老五和杨保义,他早掂量好了,蒋友仁给自己钱,是要自己给办事儿,事没有办,蒋友仁只能亲自和自己交往,别人代办不得,他要赌一把,蒋友仁会亲自来,“我是想说,爷一句话,他政府秘书长会乖乖跑过来给爷办事儿!”
“交人也要交拿实权的!政府办的,能干什么?”米老五说着,忽然叫道:“你说的谁?大市的政府办?能交往到大市上,也不容易!”
“呵呵,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李进打个哈哈,“放开吃,开钱的等会儿就到,谁还想点啥菜?小兄弟,你也点个贵的!”
一时间,大家都不禁对李进刮目相看,就说到了正事儿。
“说到正事儿,就是弄钱!”米老五摇着头说,“到社会上扬名立万儿,背景谁都有,但是弄钱还得靠人手,我现在是人手紧的拉不开工了!文军兄弟手下的都是正念书的学生,现在是靠你我的名声镇着,长此以往,就得有可靠的人,人都跑去当城管去了,杨老大,我猜你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了!”
“屁,我的人,跑到拆迁队了!”杨保义嘟囔着,“事情都是好事,人手是有些紧!”
“拆迁队也归综治委管,一回事儿!”
“综治委这是要弄啥,要这么多人?”李进不明白。
就在这时,只见包间门推开了,一下子闪进来好几个人,为首的一声喊“谁在闹事儿?”
李进一抬头,看见领头的人,认识,心里一紧,“边队,这儿没人闹事!”
“没人闹事?刚电话是你李进打的吧!我看这是小五子吧,底下那四个穿黑衣服的是你的人?你在这儿想出头?”边明昌没有答李进的话,他认出了米老五。
“哎吆嘿,边叔!您怎么上这儿来了?”米老五赶紧发烟,“真没闹事儿,最近大家都特老实,就连街上闹事儿的都消停了,谁还敢在这儿闹啊!”
这时,蒋友仁从门外露头,边明昌给他汇报情况。
“让李进说!”蒋友仁手指点着,眼睛却看着李进,“没什么事儿?”
“呵呵,秘书长,我叫了几个朋友,想和你喝杯酒!”李进站起身。
“闹什么闹!”蒋友仁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是往酒桌走,边走边队身后的人讲,“去查一查有没有流蹿作案的!”
“房间挨个儿查!”边明昌会意,向手下喊,其实是给蒋友仁亮耳朵,说完领上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