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佩红送走了李铁成不久,接到了省城市政府办公室张副秘书长的电话,通知她第二天来市政府参加振兴工业专题研讨会。
“张秘书长,这合适吗?我已经被停职了”刘佩红自打被停职后,就没有回过区政府上班。
“刘区长,是暂停行使职务,你是人代会选出来的区长,当不当区长,也是下届人代会以后的事情,虽然现在有别人代你行使区长的职权,”张秘书长很会讲话,几句话就把前一段的不愉快一笔带过,“但是你正常工作的权利还是有的。这次会议,市政府领导很重视,与会人员都是正式着装,希望你拿出平时的工作状态,会后也许领导会过问你的工作,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知道了!”刘佩红放下电话,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对暂停行使职务这样的解释是从来没有的,上面这个转圜,这个台阶下的真有水平!
心里烦,刘佩红就到院子里遛弯,魏平均正和新来的费明在院子说话。
“佩红,”魏平均带着费明走过来,“费明不想在向敏手下干,看来是想要个身份!”
“哦?”刘佩红对魏平均推荐的所谓“上不了台面的狠角色”上下打量着,人瘦,就显得头发长长的,一双细眼睛,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给人感觉眼神儿老在躲着人,被漂白的失色黑体恤扎在牛仔裤里,两手插在裤兜,让刘佩红一下子想到小偷,心里先不喜欢,“你要什么职务?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满足了虚荣心,就得调减你的工资待遇!”
“我先不领工资,你给我个副总,我给你向厂里要一千万!”
“嗬!你去印副总的名片吧,看厂里能给你把印名片儿的钱报销了不?”刘佩红烦讲大话的人!这会所就是花一千万从厂里买的,厂里要不是快山穷水尽,也不至于急着卖家当!
“就要这句话!”费明摇头晃脑的走开了。
魏平均被刘佩红修理费明的话逗笑了。
“魏局,市上来电话了。要我明天去开会,你看我有必要去吗?”刘佩红很久不上班了,心里还真不愿意回去。
魏平均问了刘佩红上面通知的细节,笑了:“这就是这次聚会带来的收获嘛!原来市上开会是怎么通知你的?”
“一般是政府办的秘书!”刘佩红这才意识到,张副秘书长打电话给自己不寻常。
“如果是例行的会议,我们那儿是政府办直接打电话到我们项目办,一般不会直接打给我,我的秘书会转告我的!”魏平均帮刘佩红分析,“既然是研讨会,参加的人就不会少,我猜的不错的话,你是唯一秘书长亲自打电话的人!也许这次会议是专门为你开的也不一定!”
“专门为我开的?您说的太玄乎了吧?”刘佩红在政府工作从来都是按部就班,在她来说当区长和别的公务员上班也没有差别,感觉魏平均这样费劲的解读细节,工作起来还不累死。
“他讲领导会后也许会过问你的工作,这说明,他给你打的这通电话,事先得到了市领导的亲自授意,你这么长时间没有上班,领导过问你什么工作?领导这是要给你分配工作也不一定!这次会议,就是给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你在很多人面前亮相!”魏平均用相当肯定的口气做出了判断。
刘佩红仔细一想,魏平均讲的不是没有道理。刘佩红不是没有魏平均这样的聪明劲儿,而是李铁成在位时她工作起来根本没有必要费这个心思。
好在刘佩红平时在会所就是穿正装的,就打电话让向敏给她备一支笔,一个笔记本儿,明天开车送自己去市政府,她觉得自己再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了。
费明以会所副总的名义坐到了军工厂的办公室,心里来回考虑魏平均给他提供的这次会所活动的各种信息,他要通过和厂长的较量,证明自己的价值。
听说会所的副总来到厂里,厂长觉得自己出面打个招呼还是有必要的,心想会所如果找自己,无非是协调水电方面的问题,会所虽然卖出去了,水电还依旧用厂里的。
“费总!”厂长接过了费明递上的名片,“有什么事情你打发向敏来就行了,跟厂办说也是一样的,佩红是我们这里出去的,这次多亏了她,我们厂才在总装备部那儿挂了个号,重点型号放到我们厂,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佩红呢!”
“我这次来,就说的是重点型号的事情,”费明尽量做出庄重的样子,他没有和这么大厂子领导打交道的经验,“您也看到了,国防科工委,省发改委,还有相关的厅局,可都是奔着我们会所来的!”
“嗯,这个,这个接待,费总,您也看到了,按说,这次那么多领导来,都是替我们厂办事儿,接待费用,我们出一部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你想必也看到了,厂子目前的境况很不好,职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有三分之二的职工在家歇业,说句不怕您见笑的话,您费总来,我想留您吃饭,都不敢带您上稍微好一点的饭店!”
“什么样的饭店比得上我们会所?那些领导们来,难道是为了吃饭?厂长您就不想进去看看?”
费明心里暗自好笑,看来这厂长以为自己是前来收账的,干脆耍赖皮,把困难摆足,反正你会所招待已经花了钱,厂里是一毛不拔,谁吃了你会所的饭,你给谁要去。
“费总,您的意思是?”这厂长还是初次和费明这类人打交道。
“我是会所的副总,就是来拉会费的!进我们会所,每人先交200万!我琢磨着,您也许想到我们会所来,就想着,您准备什么时候交会费呢!”
“呵呵,让您见笑了,”厂长保持着涵养,“会所那种地方,我清楚,不是我能进去的,我也没有打算进去!”
“哦,我还以为您心里想着重点型号呢!”费明毕竟是魏平均教出来的,“会所能帮您在总装那儿挂个号,也就能帮别人挂个号,您一个生产枪炮的,也得能生产重点型号啊!看来我该去别的地儿发展会员了!”
费明的话,点到了厂长的痛处!
“费总,您留步,有话好商量!”
“重点型号放到我们省,那是上头惦记着李书记!领导们愿意来会所,也是因为李书记在会所!本就和你们厂扯不上关系!放哪儿,都是酒桌上的话!你们看到人来人往往这儿赶,就一厢情愿的认为在说你们,这哪儿跟哪儿啊!总装备部的人是见了您,还是见了您的领导啊?”
厂长听到这话,脸色难看,不出声了。半天,开口说道:“费总,这次的招待费,我们出五十万,”见费明没有反应,“八十万!我得向总公司申请!”
“80万?也劳烦我跑一趟?呵呵,已经过去的事儿,会所也不在乎,毕竟厂子是会所的根!这次的接待费用,您没钱,我能怎么着?我说的是重点型号定在哪?各家可都还在争,省上这几家,谁眼里会放了这块肥肉?看谁会办事儿,办不成事儿,也许上面就会让能办事儿的人来办!”敲竹杠,在费明,是轻车熟路,费明也许还只怕好好跟他说话的人。
这几句话,很结实,厂长是听懂了,厂长是什么人?前些年的行政级别,至少是副军级,能干到这个级别,来回话还是会讲的,知道什么是能屈能伸。
“嘿嘿,费总,听您的意思,您是有办法的人,您今天屈尊光临,一定是有什么解决问题之道,在下洗耳恭听!”
“我们会所,开销那么大,只有来钱的门道,我呢,也不是闲人,和您厂长大人也不沾亲带故,我只为会所负责,告辞了,您呐!”
“费总,您慢走,这几天有空儿,我就会登门拜访您!”
要账的走了,厂长舒口气,但费明留下的话,却像石头,沉甸甸的的砸在厂长的肚子里。是啊,办不成事儿,也许上面就会让能办事儿的人来办!重点型号要是能拿到厂里,总公司就必须给厂里的设备更新换代,这一项,就是上亿元的事情!一个型号由试制到生产、到定型、再到批量任务,每年就是上亿的产值,厂子几年的任务就都有了!
厂长通知召开厂务办公会,他要先在厂里统一思想。
下午没有事儿,费明就在会所门前遛弯,老远看到厂长领着一行人,步行来到会所,给门口保安说找会所领导谈事情。会所保安说领导不在,厂长正准备打电话,费明就走过来:“找我的,里边坐吧!”把厂长领到了一楼餐厅,费明还没有自己的办公室。
厂长掏出了名片,双腿并直,双手递给费明,费明随手一接:倪发科。费明不认识这个“倪”字,心里也知道,总不会有人姓“儿”,但费明会机变,朝“儿”厂长身旁望着,“请问这两位是?”
“哦,我是厂办的,叫殷可喜,这位是财务部长吕斌,倪厂长这次带我们过来,想和您商讨一下我们厂开会的情况!”
费明不露声色,望着倪发科。他是在认真牢记这几个人的名字呢,和人打交道,牢记人的名字很重要,以前混的时候,不同帮派的混混私下交往不多,费明凭这一点,让混混们很怯火,你能叫出一个人的名字,他会自以为你知道了它的根根底底,内心先怵了你。
倪发科看费明的态度,以为是早上赖账得罪了费明:“厂子的确没有钱,这次开会,大家一致认为,要把实际情况向北京反映,等要到钱,就会优先考虑会所!”
殷可喜在旁边帮厂长证实:“反映困难的文件都起好了,报了省科工委,但是要起作用,最好带着文件,亲自到北京走一趟!”
“那就去呀!准备要多少啊?”费明不知道这里的弯弯道道,心里只想怎么才能让倪发科往出掏钱。
“跑两个地方,一个是工业总公司,先期准备要一个亿,尽快落实技改资金,同时看能不能把拖欠的职工工资解决了,另一个就是装备部,看能不能给一些项目铺底资金,这都要看这次去北京,工作做得好不好!”财务部长吕斌解释说着数字。
“那好像没有我什么事儿啊!”费明思考着自己的事,脱口而出。
倪发科脸色一窘,看了看殷可喜。
“呵呵,我们倪厂长这次亲自登门拜访,有两个意思,”殷可喜笑嘻嘻的点头哈腰,“想到会所借点儿差旅费…”
“什么?什么?”费明对是进是出门儿清,“哦,前面欠的装可怜,还没有给,这就张口又借钱来了?你把我费明当成什么了?这事免谈!”
“这次来,就是商量这个事情,一千万,厂里目前的确拿不出来,开会研究过了,一切为了重点型号,这事情落实好了,等于是又建了一个厂,我们厂的面貌会彻底改观!所以,我们考虑。把和会所紧邻的职工游艺楼出让给你们会所,土地面积和会所一样大,价值怎么也在一千五百万往上,多出来的钱,厂里就有了活动经费,还希望佩红能陪我们去一趟北京!”
费明心里一阵狂喜,面上不动声色,“这事儿,我得请示刘总,刘总开会去了,我给不了你们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