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龙住进了市中心医院的高干病房,韩涛第一个得到消息,向安海英做了汇报,安海英像打了一支强心针,立即着手部署,散布消息,大造声势。首先,由政府办秘书以非官方的名义打电话给韩婷婷,要求金融办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全体人员要把照顾梁金龙当作当前的头等大事,争取梁金龙早日恢复身体,尽快走上工作岗位。同时吩咐韩婷婷转告煤电办,提醒多年来受到梁金龙支持关心的企业和个人尽快去中心医院看望梁金龙。
蒋友仁更是以稳定城市建设公司工作的名义召集了财政、土地、环保等相关个部局领导的碰头会,会上蒋友仁首先对最近社会上有关梁金龙被双规的传言做了澄清,并代表政府对梁金龙主持城市建设公司工作以来取得的工作成绩从各个方面给予了充分肯定,梁金龙因为工作涉及面广,组织协调工作量大,加上他本人长期养成的积极负责,塌实肯干,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病倒在工作岗位,号召各部局要以梁金龙同志的精神风貌和工作态度全力以赴,以饱满的工作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争取做到梁金龙同志在和不在一个样,为早日改变我市市容市貌做出各自应有的贡献,接受全市人民的考核和检验。
韩涛得到安海英的授意,着力通过公安系统在街头、坊间传播故事,演绎现代传奇:北京出了高衙内,在本市强抢民女被清官梁金龙制服,贪官污吏假传圣旨要把梁金龙革职拿问,多亏了江湖女侠刘艳玲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活捉高衙内,走马换将救出了深陷大牢的梁金龙,期间发生了英雄爱美人,美人以身相许的好多香艳故事,最后是清官辞官追随女侠闯荡江湖,归隐于江河湖海,过着恩爱的神仙般的日子!几天下来,满街道摆摊的小贩和小偷混混都在谈论着这件事,身怀绝技,貌美如花的女侠刘艳玲的名字满世界飞扬。
早在这一切安排妥当的当天,安海英按惯例给政府办,市委办履行了请假手续,他带上蒋友仁去省城要亲自过问老领导寿诞事宜。政府市委,大街小巷发生的人们对梁金龙的议论和安海英毫无关系,因为他知情之前去了省城,一切有请假手续为证!
高干病房里和医院外的大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六楼消化内科被整个清理出来,电梯大厅安排着市委公职人员严格把守,梁金龙和符延河两个人被安排在各自的病房,由于梁金龙处于昏睡状态,刘艳玲只在梁金龙跟前呆了不到十分钟,就被纪委的人叫去问话,静悄悄的楼道里回荡着刘艳玲严厉、清亮的质问。刘锦辉也亲自出动,把自己关在一间病房生闷气。
好容易等把刘艳玲的气消了,安排她住下,第二天十点刚过,第一拨冲过市委工作人员防线的是韩婷婷和蒋莲她们。市委办的人都认识她们俩,还知道韩婷婷好多故事,和原来廖书记的司机郭师傅更是多年的交情,人群里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家庭妇女,大家仔细一看,居然是安市长夫人,所以谁也不能拦着,一行人前面抱着水果花篮理直气壮,后面带着锅碗瓢盆应有尽有,看来是要常驻。早有人快步小跑着告诉了刘锦辉,刘锦辉又急又气,更不好露面,只好声色俱厉的责令手下人尽快把韩婷婷他们打发走。
不等市委办工作人员来打发韩婷婷,十一点多,各个部局的一把手带着人陆续挤满了六楼大厅,一些人听到梁金龙依旧在昏迷不能见人,就放下话说下回再来走了,还有不识相的非要看一眼的和工作人员来来回回磨嘴皮子。等吃过午饭,煤矿的人吵吵嚷嚷大声喧哗和在电梯口争执的时候,刘锦辉黑着脸出现在病房过道,人们看到市委书记在此,才不情愿的离开。刘锦辉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起政治事件,被人精心谋划好的,目的是让他下不来台。
得知梁金龙醒来,刘锦辉迫不及待的单独和梁金龙谈话,刘锦辉出来后,医护人员通知刘艳玲,梁金龙要见她。
十几天来精神高度紧张的刘艳玲到此时才哇的哭出声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梁金龙床前,把梁金龙紧紧搂进怀里,浑身哆嗦着泣不成声。
梁金龙憨憨的笑着,拧了拧刘艳玲的鼻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刘艳玲掉在他嘴角的泪花:“有些咸了,加些醋,味道会更好!”
刘艳玲一愣,马上明白过来,想笑,但是一咧嘴,头顶着梁金龙“嗬嗬嗬”的只是大哭,梁金龙挣脱出手来,捧着刘艳玲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替她抹着眼泪,“燕玲,我们不哭,我们回家!”
“嗯!”刘艳玲觉得梁金龙说的这句话,是世界上最大的真理!是这个时候讲的最好的话,是把自己的千言万语从心里掏出来的汇成的一句话,周围处处充满凶险,家才是安全的港湾!她站起来打开病房的衣柜,取出梁金龙的衣服,然后把梁金龙扶起来靠在床头,帮梁金龙换衣服,手就忍不住伸进梁金龙的背心,前心后背的摸索着,生怕梁金龙少了什么东西!
“你给佩红姐打电话,让她过来接我们!”
看到刘艳玲迟疑,梁金龙不好意思的笑着:“我身上没劲儿,怕开车不安全!”
“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到蓝郡香榭去!我不要那么多人打扰!”刘艳玲心里,那儿才是她和金龙的家,那儿金龙和她牵起了手,最初的牵手,在39平米的小窝窝!
“蓝郡香榭房子让给人住了,怎么啦,佩红姐好吗?”
“佩红姐好着呢,她最近在会所很忙,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我不想回会所,那里都是官,我怕你跟那些人在一起!”
梁金龙眼里闪过一丝疲惫,刘艳玲把手使劲伸到梁金龙的身下,试了试,放弃了。
“你过来爬到我背上,我抱不动你!”
梁金龙没有动,刘艳玲回头看,梁金龙头扭过一边,泪水从梁金龙眼角流出来。
刘艳玲悄悄的坐上床,抱着梁金龙,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梁金龙轻轻拍了拍刘艳玲的手:“扶着我下楼,我们不叫人送,我们去打的,我的车在金融办呢!”
刘艳玲扶着梁金龙往出走,开门后,刘锦辉站在门外,他把手放在梁金龙肩上,半天不说话,最后手一挥,对身边人说:“让他们走,别打扰他们!”
两人静悄悄下电梯,走出高干病房,走近拥挤喧嚣的门诊大厅,刘艳玲这才用鼻子蹭着梁金龙的耳朵,嘿嘿笑出了声。梁金龙不习惯在人多处亲热,要躲,刘艳玲转过身搂住他脖子,在他鼻子上亲了一口,笑着往后退,其实是要挡住匆匆挂号,取药的人,怕他们冲撞着梁金龙,给梁金龙腾出一条路。医院阳光刺眼,天气慠热,下了台阶不远,就是出租车停靠点,有十几个患者和家属在艳阳下焦急的等车,每当有车经过,就一齐向过往的出租车招手,刘艳玲在梁金龙耳边说:“你要行,我们走一会儿?我给你把西装脱了!”
初伏的下午,正是一天最热的光景,街上男人们穿着背心短裤,趿拉着拖鞋,女人们则大多撑着遮阳伞,吊带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梁金龙和刘艳玲显得特别另类。刘艳玲把梁金龙扶到街边的一个卖冷饮的门面坐下,买了甜筒冰激凌,塞在梁金龙手里,然后跑到街上挡车。
换上了路虎,不做停留,刘艳玲坐在驾驶位置开足了空调,驾车离开,出了市区,刘艳玲把车停在路边,扭头对梁金龙笑着:“看我们多惨,那么多房子,没有我们的去处了,你说怎么办?”
梁金龙想了想:“回家,说好了回家的!梁家村!你愿意不?”
“噢?是啊,回你老家!带媳妇儿回老家,好!”刘艳玲伸出舌头拍手叫好。
梁金龙看到刘艳玲兴高采烈,精神为之一振:“我来开车,你路不熟!”
刘艳玲下车和梁金龙交换位置:“你看我这身衣服,也没有打扮,多难为情!”
“呵呵,爸爸妈妈不会嫌弃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沿路都是果园,无非是苹果,葡萄,西瓜,甜瓜,就有农民堆在路边卖,刘艳玲见什么都想买,走走停停,梁金龙笑呵呵:“不用买,回农村了,还缺这个!”
“要你管?这是我的一片心!”
看到刘艳玲兴致勃勃,梁金龙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就说:“哎,你看那家的梅李,那么大,家里兴许没有,你挑好的买一点!”
刘艳玲顺带买了葡萄,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村子的街道,刘艳玲喊道:“快看,妈妈接我们来了!”
梁金龙的妈妈近年来也有些发福,头顶一个花手帕,手拿一个大蒲扇,喜盈盈的站在家门口迎接儿子。梁金龙家里盖了新楼房,门楼又高又大,砌着黄绿交替的彩色瓷片,门楣四个大字“幸福之家”,是八十见方的定制的瓷砖。
刘艳玲先跑下车,迎着老太太到:“阿姨,你身体还好!”
正准备在车上搬东西的梁金龙听到了扭头说:“燕玲,叫妈!”
刘艳玲一窘,拉着老太太手:“妈妈!”扭头对梁金龙说:“你别动,我来搬!”
梁金龙就上前拉妈妈手:“妈,我爸呢!”
梁金龙的爸爸大踏步走过来帮刘艳玲下车上的水果:“娃啊,买这些东西干啥,还买这么多!这是卖的!吃不成的!你想吃,爸给你到地里摘去!”
说话间,领刘艳玲进屋,刘艳玲一看,门厅是三间,接着是院子,在后面才是地基高高垫起的堂屋。
刘艳玲跟着梁金龙爸爸把东西堆在门厅过道的木凳上,梁金龙妈妈在堂屋已经给刘艳玲招手了:“闺女,过来坐,让你爸爸忙活去!”
爸爸早从西边厢房推出自行车,就在门厅过道,一翩腿骑上了,从门庭到街道是水泥坡,塔塔塔声响中,爸爸绝尘而去。
“妈妈,爸爸要干什么?我们开车去吧!”刘艳玲坐在厅堂问妈妈。
“不管他,听妈妈说,你喝完水,这是楼上的钥匙,楼上是给你们准备的房间,早盼着你们回来,平时也用不上,你上去看缺什么,给妈妈说!”
“哎!谢谢妈!”刘艳玲知道梁金龙需要休息,就接过了钥匙,上楼看房子。
等刘艳玲下来,爸爸已经回来了,正和金龙、妈妈围着方桌说话,堂屋的方桌上摆着用搪瓷盆放着的葡萄和甜瓜,切好的西瓜用大木盘盛着,刘艳玲注意到摆放的水果又小又不好看,还没有洗净,回头一看,自己买的东西原样放在门厅,就没有坐下吃。
妈妈看着刘艳玲:“闺女,你看房子还好吧,缺什么不?”
“妈妈,村子有卖纱窗的吗?有苍蝇,还有蚊子呢!”刘艳玲上去打扫,已经被蚊子在小腿上叮了几个包,正用一只脚在蹭,“还有,厕所在哪?”
“哦,厕所在后院!”梁金龙抢先说道,站起来要给刘艳玲开堂屋后门。
“你拿上棍子!后院有猪和鹅,你拿棍子打!”爸爸笑嘻嘻的给刘艳玲建议。
“我陪你去!”梁金龙站起来抱歉地对刘艳玲笑着,爸爸妈妈尴尬地对望着。
去得后院,三头猪和几只鹅见到人过来,叫声此起彼伏,纷纷跑过来欢迎,梁金龙赶紧关上堂屋后门,把刘艳玲拉在身后,用棍子赶猪撵鹅,刘艳玲来回躲闪,拉着梁金龙的手悄悄地说:“我不上厕所了,我是说,你身体不好,上下楼不方便,怎么,你们家房子里没有卫生间?”
“农村人谁把厕所弄到房间里?”梁金龙觉着得给刘艳玲好好解释这事情。
“那,那,就这,拉屎撒尿被它们围着?”刘艳玲哭笑不得地指着还在试图扑过来的猪和鹅。
“这是习惯,家家都这样!”
“你身上带钱没有?我只有零钱了!”刘艳玲问。
“你要买什么?明天我们去镇上看有没有窗纱!”
“不是的,你看,爸爸妈妈舍不得吃我们给他们买的水果,说那是卖钱的!你身上要是有钱,就拿出来,别让爸爸妈妈受委屈!”
“哈哈哈,你误会了,爸爸妈妈这是心疼你!农村人打农药施化肥,种的水果又大又圆,是卖给城里人的,不打药的水果才给自家人吃!你没有看爸爸骑自行车出去,那是专门给咱们去地里摘没有农药的去了!”
“哦,我明白了!我们进去吧!”
进来后,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妈妈牵着刘艳玲的手进了房间。
梁金龙喊道“妈,我上楼了!”他要看看还有哪些是刘艳玲不习惯的,妈妈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刘艳玲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涂料桶上来,笑嘻嘻的对梁金龙说:“妈妈讲了,这就是我们的厕所!”
“妈妈对你还不好吗?笑,委屈你了?”
“我又不是笑话,我是好奇,你不爱听了?”看到梁金龙疲惫的靠在床头被子上,刘艳玲爱惜的靠在他身上,“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哎,你听到没有,妈妈叫我闺女呢!在家我妈叫我刘艳玲,还带着姓!”
正在这时,梁金龙妈妈手拿着一卷纱布推门进来,看到梁金龙刘艳玲相拥在一起,尴尬地进退不是,愣在当地。
刘艳玲吃了一惊,梁金龙赶紧站起来:“妈!”
“这是你上学时用的蚊帐,你找几个竹竿,撑起来看还能用不!”说完拧身出门,随着妈妈下楼重重的脚步声,妈妈冲楼上喊:“金龙,下来给你爸帮忙去,你媳妇儿要闲着,等会儿帮我做饭!大白天的!”
刘艳玲显然惊魂未定:“这又怎么啦?妈妈也是的,进来也不敲门!”
“在自己家敲门,妈妈犯神经了?”梁金龙显然紧张了,压低声音说:“妈妈故意脚步重,是让我们自重些,在家里,不能像以前那样的!”
“以前那样儿了?”刘艳玲委屈的想哭,“我怎么就不稳重了?”
“下楼吧,大白天小两口躲在房子,难怪妈妈生气!”
“我去,你身体不好,你歇着!”刘艳玲下楼了。
梁金龙舒了口气,蚊帐?是得撑起来,要不晚上就不要睡了!找竹竿?梁金龙来回端详,很快就把用竹竿撑蚊帐的方案否决了,直接往墙上砸四个钉子,用绳子把蚊帐四个角一拉,齐活儿!
梁金龙拉开房子里的五斗桌,想找钉子和锤子,就在这时,妈妈大声的斥责声从楼下传来:“他身体不好!他三十岁的小伙子身体不好,他爸倒是该伺候他的!我说闺女!他身体不好,你想想你!瞧你那个浪劲儿!一进门就跟个小妖精似地!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能把我儿子的命要了!”
梁金龙赶紧站到二楼凉台看怎么回事儿,只见刘艳玲捧着脸哭着往楼上跑,爸爸抱着一摞土坯站在院子当间儿:“你个疯婆娘,满嘴胡咧咧,这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
“你把儿子管好,我管儿媳妇,天经地义!金龙,下来帮你爸干活儿!”妈妈的声调更高了。
刘艳玲已经跑到楼上,梁金龙问:“怎么啦!”刘艳玲回头看爸爸抱的土坯,就又下楼,边下楼边说:“没什么!我去帮爸爸干活!”
梁金龙急忙紧跟着下楼,刘艳玲从爸爸怀里拿土坯,拿了一块,没有拿住,掉在地上,刘艳玲大叫一声,蹲下,土坯掉在刘艳玲脚上摔碎了,爸爸急忙制止:“闺女,这是男人干的活儿,你别听你妈瞎掰!你回房歇着去,叫金龙来!”
金龙问:“爸,你这风急火燎的要干啥?”
“你快看闺女的脚!爸给你们砌个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