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龙再次昏迷,医生说不要紧,要避免梁金龙的情绪波动。当梁金龙再次醒来时,感觉有人用热毛巾给他搽脸,梁金龙睁开眼看,是蒋莲。
“你,”梁金龙嗓子干哑。
“不是我要来啊,爸爸让我来的,他们都想来,医生不让人多。”蒋莲面无表情、张扬个性离她远去了,就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她显然不习惯伺候人,毛巾拧的太湿,毛巾的角上,水滴答的掉在梁金龙脖子里,很痒,梁金龙想转动脖子,头有些发晕。
“我是不是很难看?”梁金龙使劲儿挤出一丝笑容。
“谁稀罕!”蒋莲把湿毛巾一甩,坐到离梁金龙稍远的床上,扭头看着窗外。
梁金龙意识到蒋莲是见他醒了不好意思了。
“快过年了,你爸爸也不给你买新衣服?”梁金龙注意到蒋莲套头衫外套袖子还有油污。
“搞笑不?今天是大年初二!你说你闹得,让人还过年不?”
“啊?我在这儿好今天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梁金龙问。
“你醒了,我让他们进来!”蒋莲显然和梁金龙独处很不自然,木然地站起来,个子太高了,不活蹦乱跳,大声叫着,就显得背有些驼。
“那你给梁大哥笑一下再走!”梁金龙想逗蒋莲,马上就后悔了,他看到这女孩子背着他抹了一下眼泪。
刘佩红和刘艳玲进来了。
刘佩红抱怨梁金龙:“你怎么把人家蒋莲弄哭了?蒋莲妹妹对你好着呢,这几天一直陪着你就没有回过家,现在你醒了,她告诉我要回家!魏局和蒋秘书长都来过了,其他人要来,都被我挡了驾,哦,再有,你的父母,我把他们接到招待所了,和你的堂姐在一起呢,,没有告诉他们你在医院,说你被政府派出差了。想不到你还挺有人缘的,你的那几个大学生这几天轮流伺候你,赵小荣带着他们那一帮子也来了好几趟了。”
梁金龙醒来后,恢复得很快,当天就可以下地自己去厕所了,白天不停地有人来看望他,搞得他心烦意乱,就嚷嚷着要出院,医生说至少得留院休息观察到过了十五,梁金龙就让刘佩红对市上的来人一律挡驾。
因为是大过年的,医院里晚上人很少,静悄悄的,刘艳玲挤在梁金龙身边,眉开眼笑的,嘲弄梁金龙。
“你昏迷中喊我干什么?”
“哪有?”梁金龙不好意思。
“切!不认账!耍赖是小狗!”刘艳玲爬起来蹭梁金龙的鼻子。
“我在昏迷中,到了天堂,我们在银河里住着,那里没有喧嚣,只有宁静,没有污浊,只有清凉,人像一条丝带,活的那么舒展,真是一个极乐世界,让人流连忘返!”
刘艳玲怏怏的坐下来,攥住梁金龙一只手,攥着还不解意,干脆把梁金龙的手坐在屁股底下,望着梁金龙出神。
“怎么啦?在天堂里,我们在一起,多幸福啊,我梦到你是敦煌飞天的仕女,我只是你手里的丝带!”
“难怪医生说,以你的伤势,不该昏迷的这么久,怀疑脑震荡,你醒后,又意识很清楚,他们怀疑你是心理上的问题,我看你是赖在天堂不想回来了!”
“你觉得我心理有问题吗?”梁金龙诧异地问。
“我不知道,佩红姐也同意医生的说法,她说你一直在逃避!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梁金龙无语,他把刘艳玲紧紧的搂在怀里,刘艳玲伸出手来,一笔一划的在他的胸膛写字。
“你在干嘛?”
“我要把我的名字写在你心里,我让你逃在哪,把我带到哪儿!”
“我们不逃,我们无处可逃!对了,你说说,我像贪官吗?”
“屁!你提这茬儿干吗?一个农村的二混混的话,你较什么真?”刘艳玲嘴上这么说,心里怕的就是梁金龙在这儿钻牛角。
“什么叫农村的二混混?我就是农民的孩子!咱们中国人,两代人往上,有几个不是农民?怎么现在人就把农民当成无知的代名词儿了呢?我们政府里但凡能当官儿的,尤其是当大官儿的,红二代,红三代,当年家里哪个不是赤贫赤贫的农民?我有时想,也许我们是来到城市里,才迷失方向的!城市里有太多的灯红酒绿,有太多的物欲横流,我们自己深陷在污泥浊水里,却觉得岸上的干净人不正常!”
“嚯!你急什么?我是学人家一句话啊,大家都这么说的,又不是我看不起农民,你说他和你互不相识,大老远的跑到省城里来,没一点儿由头就给了你一刀,这不是有毛病吗!我看他就是脑子进水找死的!”
“话不是这么讲的,艳玲啊,你想想,他一个农村人,就算道听途说,对我怀恨在心,那也应该跟警察讲,我把他怎么怎么地了,就算是误会,误伤,也就罢了,可他讲的是替民除害,立志杀贪官!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恨!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害民贼,成了千夫所指呢?”
“啊呸呸呸!”刘艳玲跪在床上捧着梁金龙的脸,“那你怎么不说苗秀娃把你当菩萨呢?苗秀娃也是农村人,还堂姐呢,你和她非亲非故,还糊弄我?人家讲你好,你就忘了,这个二百五说你是贪官,你就信!”
“艳玲,你对我有感情,这难免就让你向着我说话,我告诉过你,我一直恨我自己!我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我以为我能够赎罪,看来我是在麻痹自己,掩耳盗铃的!”
“你胡说,”刘艳玲摸着梁金龙的额头,“不烧啊!你帮着李中华他们,李中华是穷学生,艰难谋生,算你是赎罪,可是对我呢?我自己走错了路,你一直再往回拉我,生怕我走回头路,建网站、花钱送我和姐妹们来省城!你自己当时也没有钱,十万元就给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就我们两,没有人看着你,没有人强迫你,你不做,没有人会说你,倒是你做的,大部分人会笑话你,你从街上捡了一个妓女回家,不是你有什么要求,而是你本质善良,同情心泛滥!那时候,我们互不了解,换一个不是我的,你也会那么做,你自己是一有机会就会无意识的帮助人!怎么会把自己和害民贼挂起了钩?你这么讲,是侮辱我的智商,亵渎我对你的感情!”
“那你说说,我们现在建会所,钱是哪儿来的?”梁金龙觉得反驳刘艳玲的话很不理智。
“是魏平均的,是陈三虎的,反正不是好人的!不用白不用,用了也心安!”刘艳玲讲的果断决绝。
“问题就在这里,我不觉得陈三虎,魏平均是坏人!我对他们是有感情的!某种程度上,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金龙,你别这样啊,你讲的我害怕,看来医生说的没有错,你真是心理上出毛病了。”
“我怎么会这样呢?艳玲,是你给了我爱,你教会了我怎么爱,一年前,我会认为人们谈恋爱,是瞎胡闹!我只是活着,艰难地应付着,生活对我来讲,毫无快乐可言,而是每天生活在恐惧和挣扎里,是因为你,让我能说出话来,敢讲心里的想法,我就这样,对你很依赖!其实,我羡慕你,真想生活在你的世界里!”
“我知道的,所以我对你才义无反顾!”
梁金龙无语,刘艳玲无疑是爱自己的,这一点没有的说,可这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这么多年来都在做什么!梁金龙觉得很无助,刘艳玲从感情上无法接受任何人说梁金龙不好,这是人之常情,这是自私,梁金龙自己过去一直不敢朝这个方向想,也不是不想,他没有空儿想,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在求生罢了,从毕业起,考公务员的第一步起,就是求生:父母竭尽所能,把自己供养出学校,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再让父母养着,所以,他和千千万万的大学生一样,选择了谋生方式,他仅仅是比大多数人幸运,顺利的进入政府;依附魏平均,还是为了求生,否则,他就得独自面对着十五万高利贷,独自面对来自政府里的各种势力倾轧,不奋斗,他就会永远被政府里其他人踩在脚底下;也可以不进政府,活的像个进城务工的农民,可梁金龙没有农民工的一身力气,话说回来,那爸爸辛辛苦苦供养自己上学图什么?一直以来,梁金龙感觉不出市政府雇佣着自己,自己只是被魏平均花钱雇来抬轿子的,他不是看惯了政府里其他人的所作所为,自己被轿子压着,无暇顾及别人的作为而已。
如果要堂堂正正凭本事做事,只做事,不害人,那就是刘锦辉当市长以前的做法,可刘锦辉之所以能够那么做、敢于那么做,因为刘锦辉是红二代,而梁金龙的爸爸是被人认为毫无价值,可以忘却的农民!全国有几个干部可以像刘锦辉那样做呢?至于普通工人农民的孩子,大家都会选择梁金龙的活法,他们没有梁金龙活得风光,不是不想,而是没有遇到梁金龙那样的机遇而已!
政府也替农民做一些事,比如,限制化肥和种子价格,保证农村用电,组织科技下乡,无论冠以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梁金龙就是知道,做这些事情的那些同事,个个都是以施舍农民的面目出现的,他们不觉得自己做这些是职业应有的,是责任,为什么这样讲呢,梁金龙自己的切身感受就是,每次下乡支农,十个农民从政府手里得到的,还不如自己一个人领到的工作补助多!替老百姓做事情领的是额外的津贴和补助,这本身就说明了,自己的工资,不是替这些农民干活的!
至于城市里的产业工人,军工、纺织、电子行业,大面积下岗了,整个城市就是像韩婷婷说的那样,没有创造财富的人,人们在街上跑来跑去的谋生,极端的说法,就是在人骗人!发展第三产业,市场引导着大家为官员服务,为特权阶层服务!所以,韩婷婷选择了做张书记的儿媳,是市场让韩婷婷选择放弃了泾川银行,凭借特权当了公务员的。
刘艳玲看见梁金龙又一次陷入沉思,内心不由得升起了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没有实际形体,是那种无边无沿的未知,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可它就是实实在在的笼罩着梁金龙,要把梁金龙从自己的身边夺走,刘艳玲所能做的,就是把眼前的梁金龙紧紧抓在手里,对,就是抓住现在的梁金龙,至于以后怎么办,刘艳玲知道,那一天终会来临,自己不是不想妨碍梁金龙,而是爱,如果能让梁金龙过得好,哪怕让刘艳玲选择放弃,刘艳玲也心甘情愿。
刘艳玲紧紧依偎在梁金龙身上,下意识地两只手紧张的抓着他的衣服,直到指头关节发酸,才换个位置。
梁金龙紧紧搂着自己的女人,他感到自己的女人紧贴着自己,瑟瑟发抖,内心产生了莫名的自责,这就是,爱一个人,给她幸福的前提,就是别让她了解自己!梁金龙觉得自己真是有病!算了,还是活在当下吧,当下,他起码能让自己的女人安全,让自己的女人,不至于谁都想脱掉她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