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永远自觉执行着丛林法则,陈三虎在的时候,如果是梁山好汉排座次,那费明绝对是二号人物,韩彪和李进是天罡星平分秋色,陈亮和泼皮就是地煞星。陈三虎死后,韩彪最高兴,当天就开始在安置房工地发号司令,要让大伙知道变天了,所有盖房的民工都怕韩彪,所有的人见了韩彪都规规矩矩干活,的确让韩彪尝到了什么叫扬眉吐气。直到有一天,他在售楼部遇到了吴云龙,吴云龙被韩彪打怕了,一见他,就想躲,刚挪步,又站好了,韩彪就过来问:“你来干啥?”
“卖楼呢,我来收钱啊!看看啥情况。”吴云龙原来经常挨打,虽然韩彪没有参与,但是吴云龙见他就心里怯,见韩彪问,就老实告诉来售楼部的目的。
“你收的弄啥钱?”韩彪觉得鼻子气歪了。
“嗨,说啥呢?”一个穿警服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韩彪的身后。
“我说他凭啥收钱?”韩彪有些气馁。
“他是甲方老板,他不收钱谁收?”警察站在了韩彪的当面。
“这里的老板是陈三虎啊!”韩彪心里发虚。
“陈三虎算哪门子老板,最多算个保安头儿!”警察不屑一顾,忽然意识到似地问韩彪,“你是干啥的?”
“我就是这儿的保安头儿!”韩彪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哦?那你怎么不认识你老板?这儿用不着你,我在这儿就行了!”
“你!”韩彪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韩哥,你到工地上就行了,这儿的事,你就不操心了!”吴云龙到底有些怕韩彪,来给他解围。
“三哥是这儿房子最多的业主!”韩彪觉得很无助,抬出陈三虎和吴云龙论理。
“再多房子的业主,也得等房子卖了再给钱么!难道陈三虎想自己卖房?那好,给售楼的人说一声,先把陈三虎的房子剩下别卖,再说,陈三虎欠了我局里不少人的钱呢!他家人在哪儿?我还有些钱放给他了呢!他的房子卖了,我要把我的钱先收回来!看样子,陈三虎的房子,还不够赔他拿人的钱,我得早些动手!”
“你是?”韩彪一听这话,心凉的直往下沉,不甘心的问。
“呵呵,一直是我问别人是谁,今天被人问了我是谁!你就是韩彪,我听人讲过,算是个人物,算我心情好,看在吴云龙兄弟的面子上,告诉你,我是看守所的吴艳军!平时不在街上露脸,凡是进去过的各路毛神,听见我的名字,恐怕就得立正!”
韩彪望着吴艳军,半晌讲不出话来。
回到工地,他把跟自己的一帮子马仔都招呼过来:“不干了!大家都散伙!三哥不在了,我们在这操这心,还不知道给谁操心呢!”
底下人面面相觑,有人就问了:“不在这儿干,那在哪儿干?”
“在哪儿干?各人回家爱在哪儿在哪儿!”韩彪气鼓鼓的说。
“那谁给钱呢?”
原来这些人虽然是韩彪找来的,但也是出门挣钱打工的,平时听韩彪的,是因为陈三虎对手下很优厚,并不是韩彪的为人处事赢得了人心。
“韩哥,只要有赚钱的地方,你说去哪儿咱去哪儿!反正到哪,都是混饭吃!”底下有人发话了。
“只要比这儿钱多,韩哥,我随时听你招呼!”大家对韩彪还是很客气的。
韩彪听到这儿,原来已经夹起的铺盖卷儿,又放下了,是啊,不想在这儿干,能去哪儿呢?
韩彪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县上找费明。
费明想起了前一段在韩彪给他的脸色,本不想见他,但一想,自己现在也是寄人篱下,不宜得罪一个故旧,就出来和韩彪说话。
韩彪就说要和费明去国贸找个地方好好谈。
“有话就在这儿说吧,我现在是给马建平打工呢,国贸那儿不是我随便能去的地方!不能和你比,你有房子呢,我怎么能去老板的地方扎势呢!”
“有屁房子!”韩彪把昨日在售楼部遇到吴云龙和吴艳军的情况给费明一五一十的说了。
费明深深的叹口气,淡淡的说道:“既然是这样子,那咱弟兄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人顾各人吧!”
“难道就这样算了?”韩彪不服气的反问。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费明一肚子的幽怨终于爆发:“三哥刚倒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你坐镇安置房,又把别人当成是什么了?你以为你能守住!”
“我也是离不开,”韩彪狡辩道,“李进离的最近,陈亮和泼皮就在跟前!不也是没有办法吗?”
“都是些笨蛋!没有一个人想到是三哥罩着我们,三哥就好比一颗参天大树,你我兄弟能蹦达,因为我们都靠着三哥这棵大树活着,有些人还以为三哥不在了,自己就能称王称霸了,三哥挡了他的路子!”费明像个女人一样的怨气重重。
“好兄弟呢,你现在说这些话干啥,说说眼下怎么办吧!”
“有办法能咋!谁都不尿湿谁!”费明依旧狠狠不已。
“你先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我听你的!”韩彪知道费明足智多谋,给他戴了顶高帽子。
“大家都忘了,兄弟们只有抱成团儿,才没有人敢欺负!要是三哥刚出事,大家齐心合力,就跟三哥在一样,谁敢不把我们兄弟当啥?”
“现在也不晚,三哥不在了,给三哥干活的人都还在!你说怎么弄?我只盼着把吴云龙赶跑,把马建平从便民事务所赶出去,你兄弟在这儿坐镇!”韩彪还想着安居工程应该有自己一份儿。
“笑话!你以为是李进吴云龙打跑的?你身手不比李进差,你现在去打吴云龙去呀!你就是把吴云龙做了,你能得到一分钱的好处吗?你只能背个人命案,一辈子躲躲藏藏!”
“那吴云龙是谁打跑的?”韩彪不明白。
“吴云龙就是个样子,吴云龙跑不跑,不关球事!安居工程是人家吴县长的!是人家白顺德和杨万山的!原来是,现在还是!三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赢得了不当个打手的角色!人家吴艳军说的没有错!我们在安居房那儿,只有四十套房子是自己的,这是我们兄弟到县上打拼的本钱!后来往市上发展,三哥拿了县上干部上亿元,四十套房子,撑死卖个两千四百万,赔光赔净都不够还县上干部的钱!这也是为什么便民事务所还开着,要把缺口挣回来,要不,县上干部还不把我们吃了!要说兄弟们现在还有什么家底儿,就是李进那儿的一堆煤了,你有本事,找李进要去!你看李进给你不!”
“我还真不怕李进!”讲到打架,韩彪不会服气任何人。
“你快歇着!”费明鄙夷的看了韩彪一眼,“兄弟们不抱团儿,才导致了今天的后果,你不吸取教训,还想兄弟成仇!你去,你弄死李进,你可能不死也就差不多了,正好,陈亮和泼皮就坐在煤堆上了!”
这句话把韩彪彻底噎住了。
看着韩彪憋得脸色乌青,费明缓缓地说到:“李进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他没有钱,煤又不能吃,如果有人能帮他就好了,难就难在李进谁的话都不想听!如果他心里觉得大家都是为煤去找他的,那话就更难说了。为今之计,我到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与否?”
一听费明有主意,韩彪眼睛亮了,精神来了:“兄弟你说,只要能有口饭吃,县上这帮子,你说把谁做了,我去做!”
“你就知道下黑手!”费明一听韩彪说话头就大,“原来我们在暗处,县上没有人知道我们,我们想做,就能做!自从三哥两着大家过了明路,原来闯江湖的那一套就该歇菜了!”
这也是费明成不了领袖的原因,恃才傲物,讲话刻薄。费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伤了韩彪的自尊,连忙拿话遮掩:“三哥后来能发展壮大,不是我们本事大,而是三哥能得人心!三哥不仅仅有我们五个弟兄,而且三哥收服了魏巍、马建平、吴县长、进而又有白顺德、杨万山、耿国忠为他所用!就是市上,也还有魏平均、梁金龙、赵志发这些人帮忙呢。三哥走了,这些人的关系也就断了,我们兄弟才被打回原形!这一切,都说明,干事情,首先要得人!”
“陈亮和泼皮也不来找我们!”韩彪愤愤的说。
“你能来找我,说明你心里还把我当兄弟,他们不找我,我们可以找他们!”
“找了又能如何?他们能听我们的吗?”
“大家谁都不听谁的,但是大家都听三哥的!”
“三哥现在不在了!”
“所以,给三哥报仇!只要提给三哥报仇,他们好意思不来吗?”
“给三哥把仇报了又能咋?还是没有钱拿,没有饭吃!”韩彪对费明的提法很不以为然。
费明心里恨得牙齿直痒痒,真想一脚踹死韩彪。可惜自己不是陈三虎,打不过韩彪,对韩彪不能来硬的,要想鼓动韩彪,只能利诱,不能力服。
“三哥的东西,现在就剩下一堆煤还值钱,你现在想要钱,李进给你吗?给三哥报了仇,你才能名正言顺的分三哥的东西!”
听了这话,韩彪的细眼睛一下子亮了:“三哥的仇人,不用说,就是武氏兄弟,我来出手,费明兄弟,到时候你出面,咱们和李进把煤分了!”
听到这话,费明心里长叹一声,事已至此,知道要恢复原来的帮伙有多么难。按照费明的想法,仇报不报无所谓,只要举起报仇的大旗,兄弟们就有可能在这面旗下重新聚集。只要兄弟们聚集了,就不再是单打独斗,东山再起就有了盼头。可现在听韩彪的意思,是要把陈亮排除在外,怕将来分赃的人多!如果韩彪能直接跟李进说上话,那么韩彪肯定一脚把费明踹的远远的!
越是这么想,费明越觉得陈三虎的好,人和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一个人的成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韩彪有今日,岂属偶然!
看到费明不说话,韩彪也觉得,这军师心思像女人,叫人摸不清底子,遂悻悻地说:“兄弟,你到底是啥意思?”
“大家都知道是武氏兄弟下的手,为什么都迟迟不动?是有个原因的,武家坡不像我们县上,武氏兄弟在当地是深得村民拥戴,占着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去武家坡人生地不熟,单独去,谁都有可能回不来!所以,把兄弟们叫到一起,人多力量大,遇事也有个照应。你要是不想叫大家,我也不强求!”
“你看我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干这事,不在人多,当年牛县长在快捷酒店,人多了干他,只能坏事儿!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人多了反而碍事!”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说什么了,祝你马到成功!”费明忍不住胸中的悲愤,拂袖而去。
回到便民事务所柜台,费明心里越发怀念陈三虎,陈三虎不但有心胸,人仗义,还有一点,就是什么时候心里都有兄弟,所以兄弟们才紧紧围绕在他周围,和费明他自己相比而言,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心里越这么想,越觉得悲从中来,不禁转身钻到厕所,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