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清晨的平安坊依旧笼罩着一层薄雾，不过往日热闹的街巷今日显得格外寂静。
陈长安坐在自己的测字摊前，目光却总是用有意无意落在对面远处那个空荡荡的豆腐摊位上。
王婶的摊位还保持着昨日的模样，一块粗布随意地搭在案板上，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陈长安记得，那块布还是去年王婶生辰时，张婶送的一块上好的棉布。
他忽然想起，王婶刚来那会儿，早上忙完之后，偶尔还会给街坊们送上一碗热豆浆，让大家都尝尝。
那碗豆浆总是恰到好处的温度，不烫口，却也不会凉得太快。
陈长安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些沉闷。
他想起早上江澈带回消息时，自己第一反应竟是不敢相信，下一刻又觉得合情合理。
王婶的儿子，王守志，竟然就是那些秃驴一直在寻找的‘佛子’。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陈长安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王守志最后一次来平安坊时的模样。
当时只觉得那青年眼神过于平静，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已经完全蛊惑了的表情。只是当时自己觉得既然江澈在追查此事，那么自己便没有必要再去插上一手。
我本该看出来的。陈长安无声地叹了口气。
当时哪怕自己昨日神识能跟着和尚和王守志，也能提前知道王守志‘佛子’的身份。
晨雾中传来城卫军整齐的脚步声，他们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陈长安知道这是徒劳——早上他已经用神识扫过方圆数千里，却找不到半点佛子和其他和尚的气息。
想来毕竟是来自上界，有些能隐藏自己的手段。
这种无力感让他胸口发闷。
陈长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虽然没有什么大志，只想躺平，但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却向来细心。
在平安坊这些年，连一只野猫打架都会留心一下。
可偏偏就在他眼皮底下，被人钻了空子。
……
你在……自责？阿鲤姑娘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的摊位上，正在将两个样式奇怪的小瓷瓶摆放在一堆杂货中。
明明奇形怪状的瓶子，却在进入那堆更奇怪的杂物中之后，意外显得正常起来。
陈长安回过神，看着瓷瓶上细腻的冰裂纹，勉强扯了扯嘴角：阿鲤姑娘有心了。
其实大可不必，人这一生，哪能事事都算得准呢？吃一堑长一智才是人生过程。更何况……阿鲤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自己听，弑亲这等事，便是神仙也难料。
陈长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心想那是你不知道自己的真实修为。
在仙灵城的凡人中，自己和神仙也没多大区别吧。
但下一刻，阿鲤突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便是强如仙尊，号称全知全能，也未必没有犯错的时候。
阿鲤姑娘知道仙尊？陈长安下意识追问。
但他等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转过头去，阿鲤已经开始日常发呆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但是——既然王婶生前没有能救到她，那死后就帮她报仇吧。
这些上界来的秃驴……确实已有取死之道！
陈长安感觉自己的胸口，第一次对一群陌生人，产生了‘杀意’。
但是那群秃驴神出鬼没，虽然当前仙灵城已经在盘查，但他并不看好。
他忍不住瞥向隔壁杂货摊。
阿鲤正闭目养神，怀里抱着个浑身漆黑的罐子，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
但陈长安知道，自己这个邻居，似乎很了解这些和尚的样子。
咳咳......陈长安干咳两声，厚着脸皮蹭了过去。
还没等他开口，阿鲤就睁开了眼睛：你要问那些和尚的事？
陈长安连忙点头，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阿鲤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阿鲤轻轻叹了口气，把罐子放到一旁：我上次说过，这些和尚是从上界天音宫来的。她顿了顿，你知道天音宫是什么来头吗？
陈长安老老实实摇头。
天音宫是上界佛门之首。阿鲤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陈长安心上，是正儿八经的仙尊势力。
仙......仙尊？陈长安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阿鲤瞥了他一眼：虽然他们的仙尊修为要靠佛子下界来维系，但等佛子返回上界，那就是实打实的仙尊。她掰着手指头数，底下恐怕还有圣境的罗汉，更多天人境菩萨......你确定你要去管这闲事？
陈长安下意识就想摇头。
开什么玩笑！仙尊啊！那可是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的存在！但转念一想，自己有掌门密室，至少能苟住性命，更何况这次对方都欺负到家门口了。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点头：是。
阿鲤忽然笑了，她眼角微微弯起时，似有两汪清泉藏在眸中，这一笑让陈长安有点发懵——认识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她这么笑。
倒是难得见你有这想法。阿鲤眼中带着几分欣赏，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惫之人。
不......阿鲤姑娘你没有看错。陈长安苦着脸：我其实就是个懒惫之人……
阿鲤没有理他，慢悠悠地说：其实，从昨天发生的事来看，他们要找的佛子八成就是王婶的儿子。
她顿了顿，既然佛子已经被他们的接引使者找到了，你也不用费劲去找他们。这些人很快就会自己冒出来的。
为何？陈长安不解。
按照他们的规矩，佛子要完全成长，须得经历三难。阿鲤偏着头思考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随后开口解释道，每过一难，修为就暴涨一截。三难之后，直接就是圣境巅峰。
陈长安瞪大眼睛：这样就圣境巅峰了？这么邪门？
不错！阿鲤的声音冷了下来，昨天那出弑亲的戏码，应该就是第一难。看样子是成了。所以第二难......应该也快了。
随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长安：所以以你的实力，要阻止他们的话，最好就在这第二难之中！否则——
否则——
阿鲤朝着远方看了一眼，陈长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在看向仙灵谷的方向：否则——就要靠‘其他人’出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