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色身影如流星坠地般落在木屋前。
来人外面四十余岁,正值中年,一袭云纹青袍无风自动,腰间悬着的青铜古剑泛着幽光。他面容如刀削斧刻,眉间一道金色竖纹时隐时现。
刚要迈步踏入屋内,中年人忽然身形一顿,眉头微皱。
——不对劲。
这间屋子内与屋外仅仅隔着一层木板,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是独立于这片天地之外。
就在他抬脚欲入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
他分明看见陈长安坐在三丈外的木桌前,可神识感应中那里竟空无一物。更可怕的是,整座木屋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天地间裁剪出来,自成一方世界。
这难道是……空间大道?他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但凡圣境,无论境界高低,都能提前摸到一丝合道的影子。
只不过越是境界高深,对于合道的理解就越是深刻。
他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对方是天榜第一的神秘强者,可真正面对时,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
仅仅是坐在这里,就能让周围的空间产生如此玄妙的变化?
他心中微沉,想起那个曾经横压当代、让无数圣境强者都喘不过气来的大周姬无缺。
难道……又出了一个比姬无缺更可怕的存在?
屋内,陈长安见他迟迟不动,心中暗暗着急。
——糟了,这家伙怎么不进来?
他表面淡然,实则手心已经微微渗汗。
对方可是货真价实的圣境强者,真要动手,自己未必能赢。
现在距离太近,分身自爆又没法使用,他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这个掌门密室。
不行,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虚。
陈长安故作轻松,自斟自饮了一口,眼神却悄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中年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不愧是天榜第一,果然洒脱随心。
——自己成圣多年,怎么反倒畏首畏尾?不过是一杯酒罢了,难道堂堂天榜第一,还会偷袭自己?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了木屋之中。
——屋内屋外,仿佛两个世界。
这让他更是心中一凛。
陈长安见他终于进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
请。
中年人刚刚落座,正欲开口,却听陈长安悠然道:稍安勿躁,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中年人眉头一皱,神识瞬间扫过方圆百里,却未察觉任何气息。
就在他惊疑之际,一道苍老的身影已无声落在屋外。
那老者白发如霜,面容沉静,白发用草绳随意束着,布满老人斑的手掌拄着根焦黑的桃木杖。
他只在门前略一沉吟,便毫不犹豫地踏入屋内。
一步迈入,他心中同样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这看似寻常的木屋,竟暗藏天地至理——外界喧嚣在此尽数消弭,时间流速似缓似急,连灵气都温顺得不可思议。
更玄妙的是,明明能清晰感知到外界万物,却又仿佛置身另一重天地。这等手段,已非寻常圣境可为!
纪兄?中年人看清来人,不禁失声。
纪忘生则是淡然一笑:赵家主,别来无恙。
赵无极眼中精光闪动:原来……纪兄虽然身在南疆,却早就知道这里发生一切。
非也非也。纪忘生摇头,在下也是初临此地,不过是想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外孙女罢了。
陈长安待二人叙旧完毕,这才轻抬手指:既然人已到齐,两位请吧。
话音未落,青玉酒壶凌空飞起,琥珀色的酒液如银河垂落,精准注入二人杯中。
随后,两人同时端起青玉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刚入口,赵无极的眉头便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纪忘生浑浊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这酒……竟是最普通的凡酒。
不是想象中的千年灵酿,没有蕴含一丝灵气,就是市井坊间最常见的粮食酒。他们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喝过这样平凡的酒了,久到连凡酒的味道都觉得陌生。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陈长安,却见他正细细品味着杯中酒,神情专注得像个真正的凡人酒客。那双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仿佛在感受酒液的温度,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浅笑。
更令人在意的是,在这方玄妙莫测的天地里,陈长安身上竟感受不到一丝真元波动。若非先前种种神异,他们几乎要以为眼前坐着的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返璞归真……赵无极在心中暗叹。
圣境巅峰能将一身通天修为收敛到如此地步,他在姬无缺身上便已经见过,但难得连这份心性,竟然也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这已远超他的想象。
这让他心中不由难得紧张了几分,对自己即将要问的问题不那么有信心了。
而纪忘生浑浊的眼中精光闪动。
他活了几千年,见过太多故作高深的隐士,但像陈长安这样真正融入凡尘的,却是凤毛麟角。
这份逍遥自在,不是装出来的。
沉默片刻,赵无极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酒杯,态度恭敬地开口:在下来此,是代表了一些人,但只为求一个答案,还请阁下教我。
陈长安抬眼:请问。
阁下是否欲效仿大周,行一统下界十三州之事?
空气一下陷入沉寂。
片刻之后,陈长安才轻轻摇头,语气平淡:我并无此意,正如你所见,我所求者,只是自身自在。
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若是我徒儿们有此兴趣,我既不会帮忙,也不会阻止。
赵无极闻言,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
萧尘这个名字他前些时日略有耳闻,不过是个有些天赋的年轻人罢了。在他漫长的修炼生涯中,见过的天骄如过江之鲫,能真正跨过天人门槛的却寥寥无几。
如此,在下便放心了。赵无极起身抱拳,青铜古剑在腰间轻颤,今日得见高人,三生有幸。他日若有机会,还望能与阁下论道一番。
陈长安微微颔首:有缘自会再见。
待赵无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陈长安将目光转向纪忘生:我家乡有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的语气依然平和,却多了几分深意,何况我徒儿萧尘,无论人品天资,都是上上之选。还望阁下不要做多余的事。
纪忘生握着桃木杖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听出了话中的警告,更感受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沉默良久,老人叹了口气:老朽活了四千载,最是明白强求不得的道理。
他缓缓起身,左眼炽热右眼冰寒的眸子深深看了陈长安一眼:我那外孙女......就拜托阁下了。
陈长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举杯示意。
待两位圣境强者相继离去,陈长安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杯中残酒映着烛光,泛起微微涟漪。
……